携程董事局主席&人口经济学专家存在矛盾吗?
5月30日晚,梁建章带着他最新出版的书籍《人口战略:人口如何影响经济与创新》做客“老俞闲话”直播间,与新东方教育集团创始人,董事长俞敏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精彩对话,以下是二人对话的部分精彩节选。
董事局主席&人口经济学专家 存在矛盾吗?
俞敏洪:你现在的身份是的创始人加董事长,又是人口经济学的专家,那你更加愿意大家在哪一方面对你更认可?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不矛盾?
梁建章:当然,二十几年前创办携程主要是方便大家旅游,过去一段时间也是尽量地帮助旅游企业渡过难关。现在有的时候会做一些旅游推广,帮助全国人民、全世界人民去旅游。这是一个很好玩的工作,我可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,也非常有成就感。因为我也是经济学家,有一段时间去读了经济学博士,研究中国经济,研究创新,就发现人口是未来中国经济最大的隐患。现在宏观来说这是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,把我的一些人口跟经济的观点,能够传播出去,让大家认识到人口少的危害性,让整个社会都来重视这个事情。
俞敏洪:你觉得这两份工作,如果让你只选一份的话,你会选哪个?人口经济学家还是携程董事长?
梁建章:我选在旅游的途中去做经济研究。
俞敏洪:如果让我从一个旁观者选择你的存在的话,我会选择你成人口经济学家,因为我觉得这其实涉及到中国的千百年大计。但是可能会牺牲你的一些乐趣,因为做旅游还是有乐趣的。从我个人角度来说,我倒是愿意你做携程董事长,因为你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多的旅行路线和很多的方便。从我开始旅行到今天,我的所有机票、行程,基本都是在携程上订的,倒不是因为跟你认识是朋友才这么做,而是你给千家万户的老百姓提供了方便。
研究人口问题的动机
俞敏洪:作为当时的ceo兼董事长,在携程蓬勃上升阶段,你为什么突然放弃了携程去斯坦福读书?
梁建章:我还是想能做一些不同的东西,主要自己还年轻,还可以读点书,可能少年班的时候书没读够,还是想念博士,有这个愿望。当然也是各种原因选择了经济学,那时候也没有想到搞人口研究。实际上是研究创新,在硅谷,斯坦福。
俞敏洪:本来是研究经济创新的?
梁建章:对。
俞敏洪:但是去了以后发现人口是一个大话题?
梁建章:创新有很多要素,其中一个要素,比较不是那么多人关注的,就是人口。其实,人口对创新的影响案例并不多,比如日本是比较少的案例之一,因为那时候日本已经出现了老龄化,创新也受影响。然后就再研究到中国的人口问题,发现还在搞一胎政策,中国那时候生育率其实已经降得很厉害了,还在实行一胎政策,那未来中国的创新力会受到很大的影响。所以后来就下定决心研究人口经济问题,因为这对世界是一个问题,对中国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经济学问题。
为什么生育率这么低?
俞敏洪:我看到一个数据,不知道正确不正确,2022年中国生育人口只有八百多万?
梁建章:2022年中国出生人口是956万人。今年的数据还没有出来,去年是跌破了一千万。
俞敏洪:中国整个社会不太愿意生育这件事情,来得其实非常突然。因为2016年二胎放开以后,我记得是到了一千八百万还是多少,在可见的未来,我也看不到中国的年轻人有充满热情地去生孩子这样的愿望。刚才我们看到,粉丝们都在说,压力大,谁能生?生孩子上学难等等。这样一件事情,你认为是在全世界普遍发生的事情,还是中国这件事情是独有的或者是更加严重的?
梁建章:以农业为主的发展中国家,工业化以后生育率会低不少。发达国家平均水平现在是1.6,平均生1.6个孩子,美国前几年是1.8左右,一些有钱的北欧国家,福利非常好的北欧国家,西欧国家,生差不多1.9,接近两个。
俞敏洪:基本达到平衡状态?
梁建章:基本达到平衡状态。东亚国家,我们老说日本是生育率最低的、老龄化最严重的,但比日本低的还有韩国,韩国现在是0.8。
俞敏洪:你认为韩国到0.8,全世界最低数了,是什么原因?
梁建章:我们做了详细的生育成本的分析,包括直接的财务成本,时间成本。我们算出来,中国平均来说是生一个孩子,养到18岁,养育成本大约是50万元。在大城市这个数字可能翻倍,接近一百万。这个数字除以人均gdp,也就是说是人均gdp的几倍,来测量一个国家的生育负担的严重程度。中国是6.9倍,接近7倍。
俞敏洪:非常高了?
梁建章:日本是四点几倍,北欧国家是两三倍。
俞敏洪:美国也是两三倍?
梁建章:美国是四倍。韩国大概是七到八倍。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韩国的生育率比日本还低,而且低不少,因为生育成本比较高。这是财务成本,时间成本。家长在孩子的教育花费的时间也几乎是世界最高的。为什么生育成本这么高?主要有三个因素。一个是房价相对于收入来说,是比较高的。另外一个是教育的投入也是比较大的。还有一个可能是在生育支持方面的福利,还没有落实。在北欧国家可能给gdp的3%左右,3%就是很大一笔费用,每个家庭可能收到几千欧每年的这样一个水平。
做直播的感受
俞敏洪:你开始做情景直播时,我有点奇怪。你这么一个稳重的,理性的,做人也还比较内敛的一个人,又是一个研究学者,怎么会突然就穿得各种装备,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演你的直播才能,并且努力地想办法吸引老百姓用携程?
梁建章:那时候包括携程在内的整个行业都非常困难。无论如何我们做点什么,总比躺平好。现在有直播的方式,但还没有人开始专业做旅游直播,我们就开始做。一开始就穿的很普通,也没有什么cosplay。忽然有一次,在贵州苗寨直播时,我开始穿了一件当地的苗族服装,觉得很好,能够体验到旅游和民族文化的完美结合。
俞敏洪:结果发现粉丝增加了很多是吗?
梁建章:后来到了湖州穿了一次汉服,突然就一下子火了,扮相不好看但传播得很广。那时候还是比较新鲜的。后来发现这样推广旅游的方式确实不错,因为旅游是比较复杂的产品,像书一样,要生动地介绍,还要融入当地的文化。服装是一部分,才艺表演也是当地的,主要是剪辑得好,可以做很多,相声、武术,才艺表演。后来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渠道,尤其那个时候生意很差。
俞敏洪:现在已经不做直播了吧?
梁建章:现在还做,当然现在我不可能自己都做,我们的团队还在做。
俞敏洪:有时候你还会去扮演角色?
梁建章:现在偶尔会为某个目的地去做。但是一般不太会,因为确实事情比较多。现在这个直播生意还是很好,当然和我们整个大盘相比不是那么大了。但是当时是在我们整个公司的占比都是大的。
对人工智能的发展的看法
俞敏洪:你预料到今天openai、chatgpt这样的发展方向和结果吗?我去年采访了几个人工智能专家,他们说如果达到真正的智能化的水平,能够跟人脑接近的话,需要二十年的时间,但是实际上一年就突然出现了chatgpt。你作为一个这方面研究过的人,并且当时人工智能进入了低谷,你放弃了人工智能,你预料到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吗?今天的chatgpt处于什么样的状态?未来还会往什么方向发展?
梁建章:我今年年初开始接触chatgpt,我可以把我的感受说一说。一开始是非常非常震惊的,第一个是震惊,第二个就是感觉很谦卑,我们最后做出来最智能的算法,竟然是跟人脑的生物构造那么的接近。
俞敏洪:这算是一种完整的自然语言处理的模式了?
梁建章:以前的算法都是说有些规则。
俞敏洪:所谓深度学习。
梁建章:现在就是把一些神经元接起来,用海量的数据培训,这个算法非常简单,我一个晚上就看完了那几百行的算法,很容易理解,我自己编程,一个晚上就可以编出来。但是就是这么简单的算法,用海量数据训练竟然出现了智能,所以敬畏人类的大脑是一个进化的产物,我们真的要感到敬畏。
俞敏洪:已经有点类人类大脑的突触的互相之间接触的感觉了是吗?对于数据的搜集能力和处理能力?
梁建章:没有,它就是,不是搜集,人类我们是算法,openai就是把海量数据准备好了然后喂进去。
俞敏洪:它自己就处理出来了?
梁建章:就魔术般地出现了,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,我幸好没去念ai的人工智能博士,如果念了,这几十年到现在,所有的这些自然语言处理的算法,都一下被它全部打败了。
俞敏洪:基本上就过时了?
梁建章:取代了,被它远远超过,所以是感到敬畏。当然后面还要看到对于人类未来的影响,到底会怎么样,对各行各业的影响。当然了,反过来也要冷静一些,淡定一些。因为它最后是模拟了人脑,人脑的一些特性,一些制约,一些局限,也会在ai的算法里面,比如说它具备了智能,似乎它有了创造性,但是带来的结果就是,它是一个黑盒,它是不可预测的,不可解释的。所以有了这样的特性以后,人类并不会很放心地让ai去发展。现在大家都是在非常担心。
俞敏洪:万一倒过来制约人类了。
梁建章:它不可预测,如果可预测就可能没有智能。不可预测性和智能性一定是同时来的。
俞敏洪:一体两面。
梁建章:一定是一体两面的。而且它可能是不可避免的。人类担心这个事情,所以会限制它的发展。你要真正相信进化论的话,它离人脑还是有很大的差距,因为人脑是分布式的,几十亿个人,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,互相连接,然后有一个很好的分布性可以搜索,它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尝试、试验、创新。还有一个分布式的好处就是说,如果一群人失败了,比如说被病毒感染了,其他人还可以照常工作。现在我们的ai算法,它的算力,一个算法的算力跟一个人脑差不多,已经是非常先进了。但是它所消耗的能量还是人脑的几百万倍。
创新与传承对人类本质的意义
俞敏洪:《人口战略》中专门写了创新和传承的关系。你认为创新和传承对于人类来说的本质到底是什么?
梁建章:生命的意义,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理解,我个人理解,人生的意义就是创新跟传承,为世界留下点什么,留下的可以是,像牛顿留下了科学定理,巨大的创新,改变了后来人的认知。也可以是改进了一个很小的流程,或者是提供了一个对人家很有帮助的点评,帮助了别人,为今后的世界,让它朝更好的方向挪动了一下。这也是一种创新跟传承。还有就是创造后代也是一种创新和传承。
俞敏洪:你认为这是一种创新和传承?
梁建章:创造了后代,后代可能很平庸也可能很好。
俞敏洪:说不定是一个天才。
梁建章:对,但是即使是一个平庸后代,如果他还有后代,也是有一种可能性。你要知道,如果每代人生两个的话,一千年以后你有多少后代?一千年以后就是有十亿个后代。
俞敏洪:十亿个后代?
梁建章:对,2的30次方。一千年前,可能是宋朝。
中国人这么多 为什么还要生?
俞敏洪:我们回过来说,中国已经14亿人了,干嘛还要生孩子?
梁建章:14亿人是历史的惯性,现在这一代人比上一代人,比七年前已经减半了。所以如果按照去年的九百万人,比如80年的平均寿命,今年是九百万,那比如三十年以后,二零五几年,就四百万。然后就是两百万,然后就是一百万。所以如果这么算的话,很悲观的就是,如果我们走韩国这条路的话,到本世纪末,中国可能只有三四亿人。
俞敏洪:到本世纪末只有三四亿人?变成小国家了,从人口来说。
梁建章:按照低预测,本世纪末中国每年新出生人口只有一百万。按世界人口比例来看,中国曾经是占世界人口的33%,现在是17%。但新出生人口只占世界的7%,到本世纪末,可能不到世界新出生人口的1%,那真的就是地广人稀的一个人口小国了。
俞敏洪:根据你刚才的说法,美国现在差不多处于出生人口的平衡状态,如果到本世纪末,美国可能会破十个亿,有可能吗?
梁建章:本世纪末美国人口破十个亿的可能性很小。但美国人口也是稳定缓慢增长,我们知道美国人口只有中国的四分之一,但新出生人口接近中国的二分之一,另外美国每年还吸收大约一百万外国移民。中国的人口未来跟美国的人口比会发生逆转,可能本世纪末会看得到。但是如果看新出生人口的话,一代人以后,五几年的时候中国的新出生人口或许就会少于美国。
俞敏洪:也就是慢慢有一年会达到,美国是五亿人,中国也是五亿人,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?
梁建章:对,这个可能本世纪末就可以看到。
为促进生育推出的建议
俞敏洪:你觉得面向年轻人,在不花钱的情况下,因为刚才讲到补贴,一个月五千块钱大家很多人就愿意生。不花钱的情况下,中国面对年轻人,怎样的政策改变,能够使得年轻人更加愿意生孩子?
梁建章:除了补贴以外,我们说了教育方面的一些改革,《人口战略》里面专门有一章讲教育,是个很复杂的话题,教育,高考改革,有各种不同的意见。但是总的来说,减少考试,减少刷题,提高效率,加快基础教育,是一个方向。另外在女性减负方面,比如说女性的职业发展肯定成本更高,因为对孩子的付出更多。所以刚才说了建托儿所,引进外国保姆,这些都是,有五六个措施,今天没有时间详细讲了。但是引进保姆以后,外国保姆可能只要两三千块钱人民币,现在北京的保姆可能都已经上万块了。如果有三千块钱的保姆,可能也可以为职业女性减负提供一些帮助。所以有好多这样的措施,使得女性能够兼顾家庭跟职业生涯的发展。
俞敏洪:如果高喊口号,让年轻人为了祖国多生孩子,这是没有用的。能做的是两个,一个是减轻年轻人生孩子所带来的负担,不管国家怎么做都要想办法减轻年轻人生孩子带来的负担和焦虑,刚才我看很多人都在说生一个都快累死了,生两个已经累死了,生三个累得不行了。而且现在想要生两个、三个的人真不多,大家本来以为开放二胎以后每个人都会生两个孩子,但是实际上开放以后,有兴趣生两个孩子的只占到了生孩子人群中的大概是五分之一?都不到?
梁建章: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的头几年,很多生二孩的,其实是过去想生但政策不允许生的,这部分生二孩比较多,就是所谓的“二孩堆积效应”,由于存在“二孩堆积效应”,二孩放开以后头几年的出生人口,二孩占了整个生孩子的一半,但也有些人不结婚不生孩子。
俞敏洪:这个更多了,这个群体更难了。我们现在首先要鼓励的是更多的年轻人,至少先把一个孩子生出来,我身边不少年轻人,他们就不想生孩子。当然我也碰上即使没钱也要生孩子的,对孩子特别喜欢的年轻人也有。但是我碰到大部分的年轻人是,不生孩子无所谓,有的还不是经济问题,就觉得这样过着挺好,有钱自己花,做个自由自在的旅行者,没事上携程买张票就可以飞出去,他觉得挺好。所以还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压力问题,还有一个年轻人要不要生孩子的心态问题。这方面我觉得大家是可以做一些工作的。
梁建章:对,当然我们可以说生孩子的好处,一开始辛苦一点,到五十岁以后孩子大了,很多的天伦之乐,或者人生传承的意义等等。但是这些还是第二位的,第一位还是要直接降低生育成本,刚才说的这些补贴或者教育的改革。
俞敏洪对话梁建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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